塔勒布:如何应对不确定的未来
对投资行业有了解的朋友,对于塔勒布这个名字应该并不陌生。
他以《黑天鹅效应》一书闻名于世,被称为黑天鹅之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卡内曼称其“改变了世界对于‘不确定性’的想法”。
塔勒布像是个脑袋长着反骨的人,他的观点,很能让人耳目一新,甚至能刷新你的世界观。
今天分享的这篇文章来自《黑天鹅》的序言,以下是核心观点摘要,原文见下👇
我们的世界是由极端、不确定、不可预知的事物所主导的。
而我们却一直把时间花在讨论琐碎的事情上,只关注已知和重复发生的事物。
没有哪一项科学发现或重要技术来自按部就班的设计和计划,发现者和企业家们应当少依赖自上而下的计划,而尽可能在机会来临时反复尝试和辨认。
越出乎人们的意料,竞争者就会越少,实施这一想法的企业家就会越成功。
关于鸟的羽毛
在发现澳大利亚黑天鹅之前,所有的欧洲人都确信天鹅全部是白色的。
这是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因为它似乎在人们的经验中得到了完全的证实。
对一些鸟类学家(以及非常关心鸟类颜色的其他人)来说,看见第一只黑天鹅大概是一种有趣的惊奇体验,但这还不是澳大利亚发现黑天鹅的重要性之所在。
它说明我们通过观察或经验获得的知识具有严重的局限性和脆弱性。
仅仅一次观察就可以颠覆上千年来对白天鹅的数百万次确定性观察所得出的结论。
你所需要的只是看见一次黑天鹅(据说很丑)就够了。
在这里,“黑天鹅”是指满足以下三个特点的事件:
1、具有意外性,即它在通常的预期之外,也就是在过去没有任何能够确定它发生的可能性的证据。
2、产生极端影响。
3、虽然它有意外性,但人的本性促使我们在事后为它的发生编造理由,使它变得可解释和可预测。
简而言之,这三点概括起来就是:
稀有性、极大的冲击性和事后(而不是事前)可预测性。
少数的黑天鹅事件几乎能解释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思想与宗教的胜利到历史事件的变迁,一直到我们的个人生活。自大约1万年前的更新世以来,黑天鹅事件的影响便一直在扩大。
这一影响在工业革命期间加剧,因为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而正常事件,即我们学习和讨论并试图通过阅读报纸来预测的事件,变得越来越不顺理成章。
请想象一下在1914年那些事件发生的前夜,你对世界的理解对于你猜测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能有什么帮助。(不要拿高中老师填进你脑子里的马后炮理论作弊。)
希特勒上台和随后的战争呢?东欧剧变呢?美国1987年的股市大崩盘(以及更出乎人们预料的随后复苏)呢?风潮、流行、时尚、观念和艺术流派的兴起,所有这些都受到黑天鹅效应的影响。
实际上,几乎你周围一切重要的事情都不例外。
黑天鹅的可预测性低,影响力大,这使其成为一个很大的谜,但这还不是本书关注的核心。
更重要的是,我们习惯于对它视而不见!
我指的不仅仅是你、你周围的人和我,而是几乎所有的“社会科学家”。一个多世纪以来,这些“社会科学家”一直错误地以为他们的理论能够衡量不确定的事物。
然而关于不确定性的理论在现实世界中的运用产生了荒谬的结果,我已经在金融学和经济学中看到了这一点。去问一问你的投资组合经理对“风险”的定义,他很可能会告诉你一个把黑天鹅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排除在外的定义,也就是说,它在整体风险评估中的预测价值不大于占星术(我们会看到他们如何用数学为这套智力把戏做伪装)。这一问题是社会的通病。
本书的目的是揭示我们对随机事件的无视,尤其是具有很大差异的随机事件:
为什么我们(不管是不是科学家,是不是社会精英)会倾向于本末倒置?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总是细枝末节,而不是可能发生的重大事件,即使它们的巨大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如果你赞同我的观点,为什么读报实际上削弱了你对世界的认识呢?
显而易见,生活正是一系列重大事件的累积结果。
即使你足不出户(抑或你喜欢在酒吧高谈阔论),认识到黑天鹅事件的影响力也并不难。
请做一下下面这个练习。审视一下你周围的环境,回顾自你出生以来周围发生的重大事件、技术变革和发明,把它们与人们此前关于它们的预期相比较,然后看一下它们中有多少是在预料之中的?
看看你自己的生活,你的职业选择、你与配偶的邂逅、你被迫离开故土、你面临的背叛、你突然的致富或潦倒,这些事有多少是按照计划发生的?
你所不知道的事
黑天鹅的逻辑是,你不知道的事比你知道的事更有意义,因为许多黑天鹅事件正是在不可预知的情况下发生和加剧的。
想一想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袭击:假如它可以在9月10日被合理预料到,它就不会发生。如果这种可能性被认为是值得注意的,战斗机就会盘旋在双子塔的上空,飞机就会锁上防弹门,袭击就不会发生,就这么简单。不过,如果是这样,一定会发生一些别的事情。什么事?我不得而知。
看到人们认为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这是不是很奇怪?美国人对袭击作了怎样的预防呢?不管你知道什么(纽约很容易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如果你的敌人知道你知道,那你知道的就没有意义了。这种认识可能让你感觉很怪,但在这种战略博弈中,你所知道的可能真的不重要。
这一点可以延伸到一切行业。想一想餐馆业中充当撒手锏的“秘密配方”。如果它被公开了,很明显,隔壁的某个人就会模仿,从而使它变得平淡无奇。所以餐馆业中的下一个撒手锏必须是不易被现有大多数餐馆想到的想法,它必须和人们的预期拉开一定的距离。
越出乎人们的意料,竞争者就会越少,实施这一想法的企业家就会越成功。
制鞋业和出版业以至任何行业都是一样。科学理论也是一样,没有人会有兴趣听那些平淡无奇的东西。人类冒险的回报与对它的预期呈反相关。
想一想2004年12月南太平洋发生的海啸。假如事先被预见到,它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居民会被疏散,预警系统会起作用,你所知道的灾难就不会真正伤害到你。
专家与“虚有其表”
由于这些事件对历史演变的影响力,不能预测意外事件就意味着不能预测历史的进程。
但我们表现得就好像我们能够预测历史事件,甚至更糟的是,我们以为能够改变历史进程。
我们预测30年后的社会保障赤字和石油价格,而没有认识到我们连明年夏天的情况都预测不了。我们在政治经济大事上的累积预测错误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我每次看到这些记录时,都不得不掐一下自己以确定不是在做梦。
令人吃惊的不是预测错误之大,而是我们对其毫无意识。
在致命性冲突面前,这一点尤为令人担忧:战争是完全不可预测的(而我们却不知道这一点)。
由于这种对政策与措施之间的因果关系的错误理解,我们会很容易引发黑天鹅事件,而这恰恰是由于我们对它的极端无知,就像一个孩子在摆弄化学制剂一样。
在受到黑天鹅事件影响的环境中,我们没有预测能力,并且对这种状况是无知的,这意味着虽然某些专业人士自认为是专家,但其实不然。
尽管他们有经验和数据,但他们并不比普通大众更了解相关问题,只是更善于阐述而已,甚至只是更善于用复杂的数学模型把你弄晕而已。
既然黑天鹅事件是不可预测的,我们就需要适应它们的存在(而不是天真地试图预测它们)。
如果我们专注于反知识,也就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就会有许多事情可做。比如,你可以通过最大限度地置身于正面的黑天鹅事件的影响下,来享受黑天鹅现象的好处。
实际上,在某些领域,比如科学发现和风险投资领域,未知事件能够为你带来大得不成比例的回报,因为通常你没什么可损失的,却可以从一桩稀有事件中获得巨大回报。
我们会看到,与社会科学知识不同,没有哪一项科学发现或重要技术来自按部就班的设计和计划,它们都是黑天鹅。发现者和企业家们的策略应该是少依赖自上而下的计划,而尽可能在机会来临时反复尝试和辨认。
所以我不同意亚当·斯密等经济学家的观点:自由市场之所以能够运转,是因为它允许人们走好运,不论他们是拼命努力还是犯错,而不是对技能予以奖励或“激励”。
所以,正确的策略应该是尽可能多地尝试和尽可能多地把握黑天鹅机会。
学会学习
除了过度专注于已知知识外,人性还有另一个弱点:习惯于学习精确的东西,而不是从总体上把握。
我们从“9·11”恐怖袭击事件中学到了什么呢?我们认识到有些事件由于自身的剧烈变化性,很大程度上不在可预测的范围内了吗?没有。我们认识到传统知识的内在缺陷了吗?没有。我们学到了什么?我们学到了避免恐怖主义者和高楼大厦的精确准则。
许多人不断提醒我,采取务实可见的措施而不是对知识进行“理论化”的讨论很重要。马其诺防线的故事显示出我们是多么习惯于具体的东西。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为了避免德国人再次入侵,法国人沿德国人曾经入侵的路线修建了一条防御工事,而希特勒(几乎)毫不费力地绕过了它。法国人是历史的好学生,只是他们学得太精确了。他们在自身安全问题上太实际并且过于关注了。
我们不会自然而然地认识到自己不会学习。这个问题产生于我们的思维结构:**我们不学习规律,而是学习事实,而且只学习事实。**我们似乎不太善于认识到我们的超规律(即我们倾向于不学习规律的规律)。我们蔑视抽象的东西——疯狂地蔑视。
为什么指出这一点?和本书后面的部分一样,我既要在这里颠覆传统智慧,又要指出它对于现代复杂且越来越具循环性的环境来说是多么不切实际。
但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我们为什么有思想?我们似乎拿着错误的用户指南。我们的头脑似乎不是用来思考和内省的;如果是的话,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事情会简单得多。
但那样的话,今天的我们就不是这样的,我也不会在这里谈论这个问题——我进行反常规内省和努力思考的祖先会被老虎吃掉,而他不爱思考但身体反应迅速的表亲早已跑开躲了起来。
鉴于思考是耗费时间并且通常耗费大量精力的,因此之前的生物在1亿多年的时间里只是不思考的哺乳动物,而我们使用大脑的历史瞬间往往都用于外在的问题上。
证据表明,我们很少意识到我们的思考如此少,当然,我们思考这一点时除外。
总结
我们总有一种“只关注”我们认为有道理的东西的倾向。今天,生活在这个星球上需要超乎寻常的想象力。我们缺乏想象力,而且压制他人的想象力。
注意,在本书中,我不依赖于选择性地收集“证实性证据”的野蛮方法。鉴于我将在第五章阐述的原因,我称这种过度举例为无知的经验主义,因为为了编造一个故事而不断罗列的逸事并不构成证据。毫无疑问,任何寻求证实的人都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来欺骗自己以及他身边的人,毫无疑问。黑天鹅思想是以经验现实中随机性的结构为基础的。
综上所述,在这本(个人化的)书中,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了一个观点,一个与我们的许多思维习惯相反的观点,即我们的世界是由极端、未知和非常不可能发生的(以我们现有的知识而言非常不可能发生的)事物所主导的,而我们却一直把时间花在讨论琐碎的事情上,只关注已知和重复发生的事物。这意味着必须把极端事件当做起点,而不是把它当做意外事件置之不理。
我还表达了更为大胆(以及引起愤怒)的观点,那就是,即使我们取得了知识上的进步和成长(或者正因为这种进步和成长),未来仍会越来越不可预测,而人性和社会“科学”合谋起来向我们隐藏了这一点。